空明传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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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国蠹(2/2)
伏下了眼线当傅鼎臣进门之时便已飞回报。曾芳一面令再探一面调动人手悄悄围了过家。果然如同瓮中捉鳖一般一举成擒。只是他并不知道其中还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刘黑虎倒多费了一番手脚。

    桓震想通了这一层心中暗暗大骂自己愚蠢竟然巴巴地赶了来自投罗网。倒不是他贪生怕死只是留得有用之身方能做事现下三个人一齐被捉却又仰仗何人救去?事已至此悔也无用只得任由差役带去了。刘黑虎犹自大骂不已却哪里又有人睬他了?

    这一回三人可就没有傅之谟的“优厚”待遇了径直被押入了最里进关押死囚的黑牢。黑牢之中都是各自独立的牢房桓震与傅鼎臣关在隔临刘黑虎却被押在较远的一间。

    桓震在乱草堆中坐了下来只觉得腐臭气味中人欲呕暗叹这监狱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他在后世读书的时候曾经去参观过附近的监狱当时倒不觉得什么还戏言囚犯的住宿规格比自己这些住宿舍的学生还要高现下亲眼见到了古代的监狱这才从心底感叹社会主义无限好。想起日前在常平仓中见到的那团血肉又不知他们会拿什么样的酷刑来折磨自己一时浮想联翩不由得愈想愈是心惊。傅鼎臣自从入狱便在那里呆刘黑虎则是骂得喉咙都沙哑了仍不肯住声从曾芳开始一直上溯到他的祖宗十八代一个个地问候了一遍。桓震听着他大声叫骂不觉竟然有些好笑:原来中国的国骂从古到今都是那么几句啊!后来刘黑虎愈骂愈是大声桓震渐渐焦躁起来正要劝他省些气力却听旁边一间牢房中一个尖锐的声音冷冰冰地道:“哪里来的雏儿竟然吵扰老爷睡觉!”桓震心里一沉知道这就是后世所谓狱霸了循声望去只见一堆乱草之中伏着一团麻袋状的物体似乎还在蠕蠕而动。那人竟似察觉了他的目光一般突然抬起头来只见一张脸上刀痕斑斑都未愈合已经腐烂流出了绿色脓水。桓震只觉一阵恶心不由得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那人冷笑道:“娃儿觉得老爷的面目可憎么?”桓震一怔不知该当如何应答脑中飞盘算片刻这才答道:“可憎却谈不上只是有些儿意外罢了。”那人哈哈大笑似乎甚是满意道:“这牢中来来去去许多人你这娃儿倒是第一次说这种话的。”桓震也是哈哈一笑道:“无缘无故只是嫌别人长得丑陋便要憎恶人家岂不是活得太累了些么?”那人似乎点了点头尖声道:“不错不错。老爷我当年若能看透这一层也不至于在这暗无天日的所在一困便是二十三年了。”桓震听他说已经在牢中待了二十三年心中惊讶问道:“请问前辈今年春秋几何?”那人摇头道:“早忘记啦。”桓震却知他并非忘记乃是不想说否则一个人怎会记得在牢中关了二十三年却不记得自己年龄?既然对方不想说自己也就不便再问。

    静了片刻那人却先开了口问道:“你这娃儿是何事进来的?”桓震身处困顿得他这一问大有知己之感当下将自己如何现曾芳奸情如何向马士英告状傅之谟如何被害自己又如何给抓了起来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那人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桓震说完仍是意犹未尽追问道:“以后怎样?”桓震哭笑不得心道我都与你一同关押在此了还有什么以后怎样?这人倒像极了老顽童周伯通听别人说故事的时候定要百般追问。当下没好气的道:“以后便在这死牢中待上二十三年老死在此了!”那人声音一窒良久长叹一声黯然道:“娃儿你莫看老夫眼下落魄之极当年却也是纵横捭阖的一方将官啊。”说着讲出自己的一段过往历史来。

    原来这人姓惠名叫道昌本是延安府青涧人氏世代军户到他这一代便承袭父职在延安卫下的一个百户所中做了一个小小总旗十数年之间累积军功居然给他做到了副千户之职几经调防驻守在大同后卫。万历三十一年广灵矿工哗变围困县城道昌奉命从游击将军救援被委为前锋率五百军一日一夜急行赶到城下。道昌见矿工声势甚大将广灵围得密不透风自忖五百人难与之抗只得远远扎营一面防备矿工袭击一面等待大军。好在矿工只是围城也并没来与他为难。当时广灵的县令姓张是个贪婪好利惜生怕死之徒眼见县城被困非但不激励将士守城反倒变本加厉地在城内征收“守城税”终于激变了城里民众一天夜半悄悄开了城门放围城矿工入城将张县令从被窝中拖起来一刀砍了。几日之后大军赶到矿乱旋即平息。事后论起功过那张县令的一干手下为求脱责竟然将一个“迟疑不进纵贼破城”的大罪名扣在了道昌头上。道昌一个小小的副千户哪里挡得住他们官官相卫当即被拟斩监候下了狱。明朝律法死刑须得朝廷批准才能执行于是新任县令便将此案上报。无奈当时的皇帝乃是万历著名的不理朝政刑部尚书空缺多年竟然无人递补。后来万历驾崩继位的熹宗镇日只是拿着刨子锯子做木工下面的官员也怠于理政倒像忘了这宗案子一般。道昌在狱中苦苦等了二十三年竟然连一纸“斩”的批文也等不回来。

    道昌娶妻白氏夫妻甚是相得。当日道昌下狱军中只说他死了。白氏已经身怀六甲快要临盆伤痛之下竟尔得了失心疯终日四乡游荡以后便不知下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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